汗水沿着眉骨滚进眼睛，刺得生疼。但我不能动，甚至不能眨眼。手指死死扣在桨柄上，仿佛已经和那桨柄上的防滑胶带长在了一起。阳光在桐油漆过的船帮上反射出刺目的光，把前面古铜色鼓照得发亮，鼓声还没响，世界静得只剩下心跳，咚咚，咚咚，静止心率上升到了一百多，像要把胸口撞开。
“各就各位——”
裁判的尾音拖得很长，在湖面上颤抖。我微微吸了口气，是湖水腥甜的气息，是汗水的苦咸，我想起了去年此时此刻。一年前，也是在这条赛道上，在总决赛上，遗憾败北，就差最后毫厘之间，冠军与自己擦肩而过，现在，同样的对手，同样的赛道，这一次！一定要赢！
2025年淮海经济区首届宿迁龙舟邀请赛暨“水美朱海”第三届龙舟赛盛大开赛，我们的目标是，冠军！
“滴！”
发令枪像把剪刀，瞬间剪断了所有紧绷的弦。
世界猛地收缩，只剩下前面鼓手的背影。鼓手，此刻像变了个人。她双目圆睁，浑身绷紧了，鼓槌高高扬起——
“咚！”
第一声鼓响像惊雷劈进骨髓。
几乎是本能，全身的力量从脚底炸开，通过腰腹扭转，灌注到双臂。“嗨——哟！” 吼声从丹田冲出，和二十个兄弟的声音撞在一起，碎成一片气浪。桨叶齐齐切入水中，吃水极深，仿佛不是我们在划水，而是把整个水面向后猛推。
第一桨，船身猛地一窜，像惊醒的巨兽。
三十桨过后，艰难的启航桨结束，船速达到了峰值，此时肺部开始燃烧。此刻我只剩下对呼吸的渴望。
鼓手指挥传来———
“转”！
无氧变有氧，从加速划桨转成匀速力量拉桨，此时，汗水已经模糊了视线，只能凭着感觉，跟着前面队友的节奏。他的每一次呼吸，每一次微小的动作，都通过船身传来，像无形的线牵引着我。
去年的对手追上来了！
去年！对手以毫秒的优势在最后冲线追上我们，我能听见他们船头的破水声，能感觉到他们鼓声的压迫。两船的浪花几乎要撞在一起。岸边观众的呐喊变得遥远，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。
冲！
没有人喊出口，但这个字写在每个人的眼神里。
世界消失了，声音消失了，连疼痛也消失了。只剩下鼓声，桨声，还有身后兄弟们野兽般的喘息。我们变成了一条真正的龙，一条在自已的汗水与血脉中重生的龙。
几乎同时，我们的龙舟的船头，轻轻触过了终点那条无形的线。
惯性推着我们又冲出去几十米。鼓声停了，世界的声音才潮水般涌回来——观众的欢呼，其他船只的桨声，还有我们自己粗重得不像话的喘息。
我松开桨，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。低头看去，虎口已经磨破，血水和汗水混在一起，小臂肿胀到麻木，耳鸣在脑瓜里嗡嗡响，一股呕吐感从胃部传来。
此时成绩变得无所谓了，没有对夺冠的执着，但我知道，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。那条龙，它醒过了。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里，留下了一枚滚烫的印记。
（机电部 段明明）